名下的生意交代得七七八八，物业也大多数转手了，就连里瑟庄园也已经有一个娱乐集团愿意接手改建成外景拍摄地，里瑟算了一下，应该再过一个星期就能动身到荷兰去了。

当然了，跟芬奇一起。

相比起里瑟的兴奋雀跃，芬奇就显得冷静多了，工人都遣散回家了，但他还是每天浇浇花，除除草，把花园打理得好好的。

这天，他也顶着大太阳，仔细地把花架子旁边的杂草拔掉。

这个花架子，是约翰.里瑟还没出生时，里瑟老太太叫人特意装上给她未来孙子孙女玩耍的，但遗憾的是，她没来得及见到约翰出生就在一场重感冒中去世了，而约翰也不喜欢花花草草，顶多就坐在花架子下的秋千荡来荡去——手上还拿着模型枪。

所以这花架子倒成了芬奇最喜欢的休闲地方，工作没那么忙的时候，他就在花架子下摆张小茶几，放上茶点，坐在秋千架上看书。

阳光，清风，花香，美食，书本，芬奇觉得世界上没有更舒适的地方了。

去年春天种下的凌霄花长势喜人，已经把整个花架子覆盖上了，一片鲜嫩的橙红色衬在浓绿中，格外精神，而墙角两棵年岁久远的蓝花楹，今年也一样如期绽放，团团簇簇的蓝色花朵几乎把绿色全都遮挡住了，远远看去就是一片蓝色的花朵云。

芬奇拉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，扶着花木架子站起来，抬头看着在夏日午后的薰风中摇曳的花树，出神地站了一会，然后他慢慢走到花架下，推了一下空荡荡的秋千。

“我以为你已经忘掉了那个小男孩，芬奇。”出其不意地被人从后抱住，芬奇想回头，但挨在他颈项间的脑袋让他回不了头，只听得见有人扁着嘴巴在他耳边埋怨，“我真嫉妒那个约翰.里瑟，你总是只想着他。”

“没有他，哪里有你呢，里瑟先生？”芬奇好笑地拍一拍整个人挂在他背后的里瑟，“别挨着我，我浑身都是汗。”

“啧啧，满身都是汗，这是某种暗示嘛，芬奇？”里瑟站直了，转到芬奇跟前，捧着他的脸就要吻他。

芬奇赶紧把他推开，他扬了扬还带着泥土的劳工手套，“我是认真的，你看，全是泥土。”

“好吧，那我去给你洗干净。”里瑟笑了，捉住芬奇的手把他的手套脱下来，却发现他手上满是红色的小创口，“你怎么了？”

“哦，刚刚整理月季花的时候踩了一脚空，手就摁倒花丛里了。”芬奇伸出手去推平里瑟皱成一团的眉头，“不痛的，我都习惯了。”

“平常不是花王在做这些事吗，你怎么会习惯？”

“花王工作很认真，但我就是喜欢自己摆弄嘛。”芬奇忽然泛开一个得意洋洋的笑，他指着墙角的蓝花楹树道，“你认得那两棵树吗？十年前我说想种蓝花楹，花王说这里的气候不适合，太冷了，然后我说纽约其他地方可能太冷，但按照城市热岛效应，加上强光照，应该可以养活的，花王不信，我就跟他打赌，你看，它们现在长得多好！”

里瑟看着芬奇眉飞色舞的样子，也笑了，他环顾四周，这个他从出生以来就看着的花园，以前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，跟所有的花草庭院都差不多，但现在细看，仿佛处处都透着一份奇特的心思，一份能把它跟所有别的花园区分开来的别致。

“对不起，你觉得很无聊对吧？”芬奇看里瑟视线到处飘，便以为他心不在焉，“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从这个花园里感受到一点别的东西，尤其是这个花架子跟秋千……”

“我知道，是去世的祖母特意安排的嘛，你说过八百遍了。”里瑟好像不耐烦一样挥挥手，“但是我真的没见过她……我对这个花园的记忆，除了父亲母亲搞什么宴会茶会的时候是热闹一些的以外，都是静悄悄的，就算你来了，你也只是坐在这里看书。”

“里瑟先生，选择性失忆不好哦。”芬奇失笑，一本正经地把里瑟按到秋千上坐下，“我还给你推过秋千，你忘了吗？”

“……我才不会玩这种小孩子的玩意！”里瑟一愣，似乎脸红了一下，他咳咳两声，站起来，让芬奇坐到秋千上，“怎么看都是你跟这种景色比较相配，我还是躲到花丛里打游击模拟比较适合……”

“你以为你没躲过吗，里瑟先生！你就藏在今天刺我手的花丛里！我喊了你半天你都不出来！后来我给你拔背上的刺拔了一个小时……啊！”芬奇正数落里瑟，忽然里瑟猛力一推，芬奇就嗖地一下以一个美丽的弧形荡到了半空中，“里瑟先生！”

“与其骂我不让好好抓紧绳子哦，芬奇~~”里瑟看芬奇大吃一惊的模样，恶作剧得逞地大笑起来，“别担心，这秋千架子每年都检查，牢固得很，不会塌掉的~~”

“里瑟先生！里瑟！约翰！”

秋千越荡越高，芬奇紧抓着秋千绳，手心都冒汗了，但里瑟一点要减慢速度的意思都没有，依旧把他往极限高度推，芬奇都荡起快60度了。

“别担心，芬奇，不会有危险的！”里瑟在芬奇跌回他手里时快速地说道，“看看四周，失控也是一种浪漫！”

“里瑟先生！”芬奇不及反驳，又再一次被推到了空中。他只能放弃抗议，一边紧抓着绳子，一边试探着抬起眼睛。

猛地闯到眼前，近在鼻尖的一片橙红让他吃了一惊，待秋千降下了他才发现那是花架上的凌霄花。从来没有在这个高度上看过花的芬奇顿时忘了惊险，他睁大眼睛，抬头看向四周急速移动着的景色。

他看见了花架顶上的花，在他平行视线里飞舞的蜜蜂，从橙红浓绿的间隙里闪过的蓝紫色，未及细看就被下降的速度拖拽成一抹视觉里的蓝色残影，然后在下一次荡起时重新成像，本来清晰的橙色在阳光中成了虚化的背景，叶尖微凉的风，掠过脸颊，清凉得不似盛夏。

失控也是一种浪漫，一种让人沉迷的致命美丽。芬奇不再惊呼了，他坐直了身体，往花架子伸出手，拽着一朵凌霄花，把它摘了下来。

“芬奇！”

芬奇这个动作让秋千左右两端的速度产生了偏差，秋千的板子明显倾斜了，而下坠的加速度更拉大了这种偏差，芬奇整个人滑倒了一边，里瑟连忙抓住绳子跳到秋千上，用力拉扯着两边的绳子使它恢复平衡。

秋千好不容易慢了下来，里瑟才跳了下来，抹了一把冷汗，“你总是能让事情失控，这是你的天生技能吗？”

“里瑟先生。”芬奇却像没意识到刚才的危险一样，脸上仍是那种惊喜的灿烂笑容，“很漂亮！”

“什么？”里瑟完全没跟上芬奇的逻辑。

“景色很漂亮！谢谢你！”芬奇踉跄着站起来，他捉着里瑟的衣服，把刚才摘下来的花别在他胸口的小口袋上，“送给你，这个叫凌霄花，中文里就是壮志凌云，必成大器的寓意。”

“……你就是想摘花给我？”里瑟低头，那橙红色的花说不上多美丽，但是他现在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花了，“你也可以等秋千停下了，摘花架下面的那些……”

“不不不，这是最顶上的那朵，这才配得上你。”芬奇说着，仿佛害羞一样笑了笑，他低下头，扶扶眼镜。

“……嗯，要不，我怎么配得上你呢，芬奇？”里瑟小心翼翼地把那朵花整理好，脱下外套，平整地放到一边。

“嗯？”这次换芬奇不懂里瑟的话了。

“你才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花。”里瑟把西装放好，回到芬奇身边，他一手扶着秋千架，一手环上芬奇的腰，缓缓倾身，把他拥入怀里，“我愿意为你粉身碎骨，变成枯枝烂叶，变成肥料养分，让你绽放。”

“里瑟先生，你又油嘴滑舌了……”

“Well，为了你，没办法了。”里瑟嘴角弯起，低头，把芬奇絮絮叨叨的嘴含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