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

Reese在接下来的几天都没出门。

他的确很伤心，但他已经不是十七岁的少年了，他不会殉情；

他的确很想找到那只变形人，杀死它为Jessy报仇，但他对那些奇怪的生物一无所知，即使想追杀他也无能为力。

所以这几天，他其实都只是在借酒消愁，他喝醉了就昏睡，醒过来就继续喝，直到感到饿了才找些东西吃，终于到了家里再找不到一片干面包了，他才终于刮干净了胡子，穿上衣服，脚步虚浮地出门去。

Bear叼着绳子跟了上去，似乎十分担心自己的主人。

Reese却没有牵他的绳子，就这样任由它叼着绳子跟在自己后面。

九月的纽约已经起风了，Reese出门时只穿了件白衬衫黑风衣，感觉有点凉。

他不禁耸了耸肩。

“Help！Somebody Help！”

忽然从身后传来了焦急的求救声，Reese猛回头，却见Finch上气不接下气地拖拽着伤腿跑来，他使劲地指着前方，“Help me!”

“嗯？”

Reese顺着他手指的方面看，天啊，又是那只Benjamin兔子。

只见还是兔子模样的Benjamin，身上还系着牵引绳，一个劲地朝前狂奔，那速度别说Finch，Reese想即使是体力巅峰时期的自己也未必能赶上。

于是他吹了个口哨，Bear耳朵一竖，“汪”地应了一声，箭一般追上了Benjamin。

一条血统纯正的猎犬，又是训练有素的军犬，Bear一会儿就叼着不断挣扎的Benjamin的后颈跑回了Reese身边。

Reese对这只会变成人的兔子略有后怕，没接他，Finch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，才把他捉了过去，关进了带有铁门的兔笼子去。

“谢，谢谢你，Mr.Reese…”Finch还没顺过气来，“要是，要是我一个，肯定，肯定追不上他……”

“……不客气。”Reese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，他看了看Finch一身打扮，似乎是打算带Benjamin出门，“你为什么不让他变成人再带他出门呢，这样会比较方便。”

“我也希望他能维持人的模样。”Finch掏出手帕擦擦脸，“可是他生病了，精神不济，不能很好地维持人类的模样。”

嗯，带着一个带着兔耳朵的男人上街，的确更加不方便。Reese耸耸肩，“那你是要带它看医生了？”

“是的。”说到看医生，笼子里的Benjamin就扑通扑通地蹦跶了起来，Finch两只手一起抱住笼子，以免他跳出来逃走，“这小家伙一听说看医生就逃了！还好你在，Mr.Reese，要不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！”

“呃，你们也要看医生？看兽医吗？”Reese刚刚发问完就觉得自己似乎侮辱了别人，“我并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

“Well，我知道你还是很困惑的，没关系。”Finch看了看手表，“预约时间快到了，如果你不介意，我能不能一边走一边解释？”

其实Reese想说你不解释也没关系，但他看看Finch，还是点头了。

“其实大型医院里都有我们的专科，兽形人社会跟人类社会并不是割裂的。我们还有自己的社保号码……”Finch说到这，Reese忍不住“扑哧”一下笑了，Finch诧异地看着他，“怎么了？”

“没什么，我想象了一下一群动物拿着社保卡去排队付费，感觉有点像动物园而已。”Reese摊摊手，“我并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

“Mr.Reese，你不用强调，我明白你的意思。”Finch有点无奈地笑笑，“我们生病了可以去两种医院，一个是大型的人类医院，那里会有非人类专科的医生，如果只是小病，还能保持人类的形态的时候，我们就去那里……”

“如果是大病，变不成人的样子，就得去专门的非人类医院了，对吗？”Reese接话。

“对的，其实年长的兽形人，即使在死亡以后，也会保持着人类的模样，但有时候大病只能非人类专门医院看，毕竟术业有专攻。”Finch一边解释，一边换了换手的姿势。

Reese伸出手去，把兔笼子拿了过来，Finch正想说“不用麻烦你”就被他塞了一条狗绳到手里，“麻烦你帮我签一下Bear.”

“……好的，Mr.Reese.”Reese这么委婉了，Finch也不好拒绝他温柔的好意了。

“我看你还怎么踹我脸！”

Reese接过笼子以后，猛地摇晃了好几下，用吓唬的语气朝笼子里说道。

……Finch决定收回对他“温柔”的评价。

16

两人走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高级私人诊所的地方，Finch掏出智能卡来刷了，玻璃门开启的同时，一个棕色卷发的高挑女医生就迎了出来，“Harold！你怎么生病了呢？！快让我看看！”

“……Ms. Gloves，我没有生病，是Ben生病了。”Finch连忙后退两步，让Bear挡在这位热情的女医生跟前。

“噢，原来是Ben.”Dr.Gloves歪歪头。

Reese如果没看错的话，这位Dr.Gloves脸上那笑裂了一样的表情明显遗憾了一下，

Dr.Gloves转过来看着Reese，“你是？”

“……相关的第三方。”Reese把兔笼子递给她，“只是搬运工而已。”

“Oh my poorlittle Ben~~”Dr.Gloves接过兔笼子，对笼子里的兔子露出了更灿烂十倍的笑，“来来来，让姐姐给你看看哦~~~”

Reese仿佛明白了为什么Benjamin要逃走了……

Dr.Gloves把Benjamin带进去做检查，Reese问Finch，“你不用跟着去吗？”

“Mr.Reese，Ben又不是真的兔子，不用主人按着他也会配合的。”Finch在休息沙发上坐下，Reese也随着坐了，“谢谢你陪我来，Mr.Reese.”

“反正我也没有事情做。”Reese刚说完，肚子就发出了“咕噜”的声音，他有点难堪地笑笑，“嗯，我本来是想去吃东西的……”

“真对不起，待会我请你吃茶点……”Finch顿了顿，“你放心，是很正常的小麦面粉做的茶点，并不是什么兔粮。”

Reese哭笑不得，“这个你不用解释我也是知道的。”

“我只是，不想你对我们有什么误会……尤其在那样的不幸以后……”

话说到这里就冷场了，Reese好不容易轻松了一些的表情又垮了下来，“……我知道跟你们没有关系，其实我还应该感谢你们，要不那只怪物不知道还会顶着Jessy的模样做什么坏事，也许连我也会被吞噬。”

“你能这样想，我很感激。”Finch抿了抿嘴唇，Reese觉得他这个动作真的很像一只兔子，“我以前办过的案子，有一些被坏的兽形人伤害了的人，他们，并不会像你这么宽容。”

“也许是因为我结束过的性命也不少吧。”Reese自嘲地笑笑，“我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别人呢，是我没有留下照顾她，要追究起来就是我的错了。”

“Mr.Reese…”

“算了，不说了。”Reese耸耸肩，拿起杯子喝了口水，“你弟弟是生了什么大病，连人的模样都保持不住了？”

“哦，他应该是光着身体到处跑，所以感冒了。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，但他还不到一岁，所以身体比较虚弱。”

“什么？！”Reese差点被呛死，“他还不到一岁？！”

“哦，是了，Mr.Reese，我们兽形人的发育情况跟人类不太一样。”Finch又讲解了起来，“总体上说，我们的寿命跟人类是一样的，大概在80岁左右，随着医学的发展，这个平均岁月还在变大，不过我们的幼兽时期跟人类的婴儿时期不太一眼，我们兔形人会在一年内变成青年人的模样，然后维持着这个模样，直到十八岁，才会继续变老。”

“也就是说，你们缩短了不能形成劳动力的幼儿期，延长了最精力旺盛的青春期，以弥补你们兽形基因难以遗传所造成的人口短缺问题？”Reese想起了Hobbes，遗传了自己没继承得到的兽形基因的孪生哥哥。

“Mr.Reese，你的逻辑推理能力十分优秀，你的推论是完全正确的。”Finch不禁赞叹，“很多学员都未必能有你这么快明白这个道理。”

“学员？”

“因为我们成长得快，所以学校只有一种，学生都叫学员，不论是小学还是大学。”

“我看Benjamin的模样，是智商跟体力也是正常的。”Reese感叹道，“真好啊，相当于有18年的十八岁。”

“但情商是完全另一回事。”Finch无奈地叹口气，“一个一岁的人类小孩跟你生气最多就大哭，但兽形人的小孩，你看Ben，随时会跳起来跟人打架！”

“哈哈！”Reese大笑了起来，“有着十八岁体格的熊孩子，的确很可怕！”

“Harold~~”两人说笑间，Dr.Gloves已经抱着病恹恹的Benjamin出来了，“我恐怕little Ben要在这里留院两天。他太年幼了，我担心他会出现并发症。”

“哦，那就麻烦你了，Ms.Gloves.”Finch凑过去摸了摸Benjamin的头，他只是动了动耳朵，“Ben，你要乖乖地在这里养病，我明天再来看你。”

Reese还满期待兔子形态的Benjamin会开口说一句人话的，但看来在动物形态事，兽形人是不具备人类的语言能力的。

“Harold~~”Dr.Gloves笑靥如花，她拉着Finch的手臂热情地邀约，“我也下班了~~我们去喝杯咖啡吧~~~”

“Ms.Gloves，我说过很多次了，我是个不太喜欢交际的人……”

“跟我喝咖啡哪算交际~~~ 我们可以聊聊艺术，聊聊小说~~ 或者哲理也可以哦~~~”

“对不起，这位医生，”Reese把Finch往后拉了一步，扯开她捉住Finch的手，“Finch约了我，你下次请早吧。”

“什么？你？你不是搬运工而已吗？”Ms.Gloves瞪着眼睛盯着Reese，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，“为什么Harold要约你？”

“因为他欠我的？”Reese耸耸肩，“对了，Finch不喜欢喝咖啡，他喜欢喝茶，下次约人之前，请先做好功课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走吧，Finch.”Reese拽着Finch的胳膊走出诊所，又走了一段路，才松了手，“看不出来你也挺受女人欢迎的。”

“Ms.Gloves曾经是我的学员，她对我只是一种未曾厘清的崇拜，并不是男女之情，Mr.Reese.”

Finch急冲冲地撇清关系，Reese饶有兴味地看他一眼，“Finch，你们都是怎么学习讲话的？”

“哦！我们的学院可是采取最优秀的人类语言范本当教材的！”Finch并没发现Reese的调侃之意，神采飞扬地解释道，“我读书的时候，就是用的莎士比亚的作品！那是多么优雅的语言啊！”

Reese无声地笑笑，难怪他说话这么学院派腔调了，他还以为他是个大学教授之类的呢。

两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，回到公寓楼，Finch坚持要请Reese喝茶，Reese反正也饿了，便答应了。

两人来到那个屋子前，Finch掏出钥匙开门。

推门的时候，门后传来了一下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“咔哒”声。

“Finch！”

Reese眼睛蓦地拉直了，他猛地扑过去把Finch拉开。

三秒后，Finch的公寓“轰”地一声爆炸了。